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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毒唯粉 把喜羊羊与灰太狼捧成了新的神(组图)

    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在前段时间的《让子弹飞》映后交流时,姜文曾说自己在中戏的艺术概论课上学到一个道理,那就是“作品离开作者的时候,就不属于作者了”。

    除了姜文,估计喜羊羊之父黄伟明现在是最明白这句话的人。

    当他在多年前宣传创作理念时肯定没想到,这个该为人们带来快乐的作品,变成了悼念明朝的悲剧名著。

    请问,《喜羊羊与灰太狼》为什么是悼明之作?

    这是因为在悼明学家们的眼里,整个青青草原就是明末清初的镜像宇宙。

    在地理上,他们认为羊村的大炮是山海关,狼堡是盛京,青青草原是明土。

    历史在这里被正邪两立。羊所代表的元素是明朝的暗喻,而和狼有关的一切事物则代表清朝的统治。

    羊村里的小羊们个个都设有层层隐喻,有的则有直接对应的明朝历史人物形象。

    例如喜羊羊文韬武略兼备,象征的是抗清民族英雄史可法;懒羊羊饱食酣卧,指的是沉迷酒色而荒废朝政的皇帝朱由崧;美羊羊影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

    而狼族也意有所指,他们被设定为羊儿们的天敌,象征着和明朝持续斗争的女真族。

    灰太狼额前疤痕影射清初“剃发令”;每每高呼“我会回来的”,也是在比喻阴魂不散的清朝势力。

    红太狼头顶金冠,代表了以金为姓的满族人。用平底锅打人,昭示了外族统治的压迫性。

    狼羊后期化敌为友,暗示了明末清初时期,明朝遗民不得不与满族人和解以求共存,是随波逐流的现实悲剧。

    而《喜羊羊与灰太狼》成为悼明之作,只是庞大悼明宇宙中抽象的一部分。

    在它身后,中文互联网现在正处于万物皆可悼明的狂欢。只要把任何东西跟明朝相联系,流量就是真有了。

    拯救明朝也已经成为各大游戏博主起号的最佳捷径。在各类战略游戏的直播和视频中,只要带上“大明”字眼,观众数量就会噌噌暴涨。

    其他类型的热门游戏也逃不了这个体系。比如原神开机后的后一个词就被扭曲成了启“东”, 象征着明朝启动对东方女真族的用兵,暗示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和明朝陨落。

    成为悼明学素材的并非只能是东方的文学产物,连西方的经典著作其实也暗暗站了队。

    比如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罗密欧的罗是爱新觉罗的罗,朱丽叶的朱是朱元璋的朱。罗位于朱前,暗示明朝已逝去,清朝已来。

    除了眼睛能看的,耳朵里进的英文流行音乐其实也都是悼明曲的一环:

    比如,披头士就是经典悼明主题乐队之一。他们的代表曲目《Hey,Judy》致敬的是明朝皇帝朱棣。一个Hey,就将对明代的怀念表现得淋漓尽致。

    连流行符号也逃不了被悼的命运。

    比如,流量ip奶龙被魔改成了“被驯服的皇权”,它“自我矮化下的权力消逝”,更是“集体创伤记忆”。

    在宣传悼明这一方面,上的帖子还是有点太全面了。毕竟即小朱书,象征着大明王朝。集大成者,正是终极悼明之作。

    但,这些东西换汤不换药。

    最开始看的时候还觉得有点意思。但看得越多,就越觉得无聊。

    这种感觉来于AI批量复制的文字自带逻辑黑洞,读多了自然就会产生脱敏抗体。

    无论逻辑有多牵强,文字有多抽象。实际上让人看烦了的原因只有一个:

    它们其实都在表达一件事:对明朝逝去的遗憾,以及对清朝降临的不满。

    但,为啥悼明风潮会有这么大的声量呢?

    要琢磨为什么现在人一提悼明就上头了,就得从20世纪初开始说起。

    悼念前朝的思旧情绪在历朝历代都不罕有,但悼明之风延续到21世纪,我想少不了民国时期的红学索隐派的影响。

    这一派的学者认为,《红楼梦》不仅是描写儿女情长的小说,更是一本影射政治事件和真实历史人物的作品。

    最经典的莫过于蔡元培在《石头记索隐》写的那句“《石头记》者,清康熙朝政治小说也。作者持民族主义甚挚,书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于汉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

    因此,“吊明之亡,揭清之失”成为了这门红学学派的核心主张,悼明也成了索隐派的关键字。

    不过,这种说法遭到了以胡适为代表的考证派反对。

    在他写的《红楼梦考证》中,一句“向来研究这部书的人都走错了道路”奠基了后期漫长的争论。

    蔡元培诞生一百二十周年纪念邮票

    虽然文学之争没有答案,但这种情绪是有历史根据的。

    索隐学开始兴起的时代,是刚刚推翻满清统治的民国初年。在那个国破民穷的时代,中国面临着列强的侵略和瓜分。

    在民族危机之下,人们为家国命运而担忧和遗憾,而沦落成这步田地,满清政府被认为是责无旁贷。

    席卷20世纪初的革命浪潮,围绕“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展开,它攻击的是满清的执政合法性。在这样的氛围下,清朝就成了纯粹的负面角色。

    而当一个事已经被社会定性成“坏”,与之相对的东西自然就变成了“好”,这是人们心中会自然生成的对比心理。

    在这样的史观之下,明朝作为被取代者,自然被赋予更多悲情与理想化的怀念。人们会思考:如果明朝没有被清朝取代,中国今天就不会这样。

    清朝末年的上海

    时隔百年,这样的情绪流行,是因为近代百年屈辱给我们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在我们的高中历史教育中,近代的百年耻辱史是被反复强调的话题: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再到后面的甲午海战、辛亥革命……

    整个清朝的章节都不断强调着政府的顽固不化与民族至暗时刻。

    即便涉及到清代的历史教育也提到了开疆拓土、政治改革等积极内容,但也远不及一连串条约和天书数字的屈辱赔款令人记忆深刻。

    没有一个中国人学到这样的历史不会觉得难过和扼腕叹息,拿这个再和辉煌的古代史一对比,这种纯然的厌恶几乎是对清朝的绝对厌恶。

    民族的巨大伤口,成为了新时代鞭策自己的动力,也成了一种深埋在DNA里的恐惧:

    百年屈辱史教会中国人的是弱小的代价和强大的意义,正因为我们担心悲剧重演,才渴望强大,恐惧脆弱。

    每当我们身处外部威胁的时候,就会自然想起那段悲痛的历史,想起屈辱的清朝,进而唤醒悼明之情:过去是被侵略的历史,现在是新闻头条的贸易战。

    这,就是悼明的情绪逻辑:

    它是一种情绪宣泄,也是一种焦虑表达,它是应激反应。它不仅仅是复古,更是一种面向未来的集体心理动员。

    谈论悼明,不仅仅因为它是近两年流量世界的热点话题,更重要的是这种心态已经影响到了我们现实的生活。

    在厌恶的狂潮中,有人开始怒了。因此,如今开始出现不少呼吁停止悼明的帖子。

    他们普遍认为,明朝的消亡与白骨如山忘姓氏、诛九族等悲剧是一码事。本是中华民族的血泪史,如今却变成了社媒上哈哈而过的烂梗,这是让人不能接受的。

    但其实,这些呼吁和平的帖子受到的辱骂比搞抽象的要多得多。只要一评判好或坏,评论区就会立马长出一大片充满戾气的人。

    满遗、明狗、清吹……充满侮辱性的词汇到处乱飞,对立的人们恨不得把毕生所学的脏话都用上,甚至使用上暴力手段。

    2008年阎崇年签售现场

    2008年时,74岁的历史学家阎崇年就因被质疑对清朝历史的美化性解读,而在书店签售时惨遭掌掴。

    施暴者黄海清在事后表示:不后悔,绝不道歉!只要阎崇年继续发表不当言论,自己还要竭尽所能阻止。

    即使在这件事发生后已过去17年,互联网上暴烈程度却比那时更严重。有的时候仅仅是没有随波逐流,就能被贴上各种恶毒的标签。

    但是,这真的至于吗?

    中国历来不缺乏朝代粉的概念,而这种对明朝悼念,本质上是现实焦虑的投射——人们通过美化历史来掩饰当下的不安全感,将内心的恐弱情绪转化为对虚幻强盛的追忆。

    经济和生活的波动,流行文化的高速迭代。我们身处在这个不稳定的时代,自然而然有种被动感。

    尤其是当传统渐行渐远,一个历史厚重的民族该如何面对现代世界生存,就急需来自民族的认同与想象——孱弱的晚清不行,豪迈的唐汉又太远,那么不远不近的明代就承载了这样的想象。

    在研究过去的时候,人们热衷于为各种事件定性。比如索隐派和考证派的永久争论,是因为两方的人都想力证对方是错的。明清粉丝的戾气也来自于评定朝代的好与坏。

    但一个王朝在国家历史政治中的作用,或许真的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非黑即白。

    评价好坏很容易,但这并不是全部的事实,过去的历史已成疤痕,我们应当获取的是经验,而非用其中诞生的恨意、说教和无端戾气来攻击另外的人。

    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多民族国家,团结史观都是国家发展的基石,中国也不例外。

    无论在哪个国家,激进朝代毒唯粉的存在对社会的稳定是一种损耗。

    1953年 叶浅予《各族人民大团结》

    1908年 美国宣传种族和平的戏剧Melting Pot

    1972年 苏联宣传民族共和的海报

    我们总能在一些视频赛道中,发现观众对回到明朝穿越叙事的青睐。

    一些朋友总是喜欢幻想如果在某些关键节点,如果作出不一样的选择,后面的事情是否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但当人人沉迷于“我重生了”的时候,也必须搞清楚:纵使现在有很多烦恼,但我们也生活在一个历史中最好的时刻。

    无论是红学内讧,还是明清之争,都是人们在和平年代缔造出的矛盾,而恰恰是长期稳定社会环境下的产物。

    而如果真的像那些博主视频一样重返到某一朝代,生活真的会好起来吗?

    答案是一定不会的,因为当时的世界大概率会更加动荡。

    Long Peace(长期和平),是美国冷战史学家约翰·刘易斯·加迪斯于 1986 年首次使用的术语。

    他认为1945 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至今,全球处于一段前所未有的历史相对稳定时期。

    虽然我们每天抱怨工作和领导,把一切不满都归于社会。但在战乱和饥饿这些层面上,现在的生活其实已经是漫长历史中的顶峰时代。人类发展的车轮只会向前滚动。

    我们每天平静地上下班,与朋友们聚餐,或躺在床上刷手机。

    如果从历史的角度俯视,这种看似单调的日常,其实是人类历史上难得的珍贵时刻。

    在美国作家斯蒂芬·平克的著作《人性中的善良天使:暴力为什么会减少》这一书中表示,虽然你可能将信将疑,但社会中的暴力的确在不断减少,“我们处于人类有史以来最和平的时代”。

    铭记历史或讨论那些发生过的事固然没错,但如果从现在这个时间出发,一味地批判或仰慕都不能从立体的角度观看历史的全貌,更有可能成为现实的阻碍。

    清华大学政治学系副教授刘瑜老师说过一句话:在议论之前的事情时,我们应该在一个恰当的比例感中探讨问题,而失去比例感很可能意味着错误的药方。

    悼明也好,争吵也好,或许归根结底都不是为了回到某个朝代,而是为了在当下找到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但比起执着于哪个朝代更好,我们或许更该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和平与秩序。

    这是历史留下的沉重馈赠,不该是仇恨的开端,而是共存的经验开始。

    历史螺旋上升,未来一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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