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共和党人特朗普期待已久的局面:在民主党占绝对优势的加州,围绕一项核心的政治议题,与一位主要的政治对手,就其政治议程中的核心议题,展开一场正面斗争。”
抗议、暴力、冲突、骚乱、宵禁。这就是美国加州洛杉矶,这一周的新闻主题。
导火索是特朗普发起的“史上最大规模的驱逐行动”。6月6日,美国移民与海关执法局(简称ICE)等联邦执法部门,在洛杉矶执行非法移民搜查抓捕行动。数百名示威者聚集,表达他们对此次逮捕行动的愤怒、不满和抗议。
接下来的数日里,局势陡然升级,民众的抗议活动演变成与执法部门之间的冲突。
身着防暴装备的执法人员展示了他们的执法温度,使用了警棍、橡皮子弹、闪光弹、胡椒球、催泪瓦斯、辣椒水。抗议者们也展示了他们的反抗力度:辱骂特朗普的涂鸦与标语、鸡蛋、塑料瓶、玻璃瓶、石头砖块、燃烧瓶、烟花炮仗。
全网流传最广的视频,是那几辆正在燃烧的谷歌无人驾驶出租车。抗议者们砸碎车窗、扎破轮胎、喷漆涂鸦、纵火焚烧。高科技产品成为靶子,也许是因为它搭载的360度无死角的摄像头,会记录违法的证据。

洛杉矶,巡警车辆被砸
骚乱导致数百人被捕。6月9日晚,市中心的23家商店遭到洗劫,警方还逮捕了100余人。洛杉矶宣布在部分区域实行宵禁措施。与此同时,反对特朗普移民政策的抗议活动也开始在全美的20多个城市蔓延。
本次骚乱的关键一环,来自总统特朗普的“骚操作”。
特朗普不顾加州和洛杉矶官员的反对,在当地部署国民警卫队和海军陆战队。总统与州长的口水战不断升级,两人在电视和社交媒体上相互谩骂、侮辱和指责。特朗普称州长“无能”,州长则称总统滥用职权,故意火上浇油,令本已紧张的局势进一步恶化。
一场移民驱逐的抗议活动转化为党争筹码,争吵双方都想借此给自己贴金,捞取政治资本。
冲突的缘起
加州拥有美国最多的移民,包括非法移民,其数量大约是260万,占全美非法移民的24%。
2018年,加州通过《加州价值观法案》,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向入境美国的非法移民提供庇护的州,即庇护州。所谓的庇护,就是该州严格限制当地执法部门,不得使用人力、资金或其他公共资源,协助联邦机构处理非法移民问题,比如参与调查、盘问、拘留、侦查或逮捕等行动。
非法移民者越过美墨边境被拘留
换句话说,在加州,处理非法移民这种事情,得白宫自己来,加州这边不帮忙。
加州的立法者还赋予了非法移民许多其他州无法享有的特权,包括驾照、医疗保健、州内大学学费优惠以及部分经济援助,对未犯严重罪行的非法移民予以保护,使其免遭驱逐。
该法案在特朗普的首个任期生效。特朗普随后起诉了加州,并引发了加州与白宫之间激烈的法律争斗。他还以停止联邦拨款相威胁,要求各地不得庇护非法移民。
随后,拥有深厚移民根基的洛杉矶,也宣布自己是庇护城市,并通过市议会的立法确认。这座城市一直努力保护其移民群体免受特朗普政府驱逐政策的影响,并禁止本市资源用于联邦移民执法。
今年重返白宫后,特朗普再次威胁称,如果加州和地方当局不配合他的驱逐计划,将停止向其提供联邦资金。5月底,美国国土安全部还发布了一份名单,列出了那些妨碍联邦移民法执行的庇护辖区。加州、洛杉矶、长滩等500多个城市、县和州都被包括在内。
特朗普多次承诺,要驱逐“数以百万计”的非法移民。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就得超过奥巴马总统的年度纪录。2013年,奥巴马平均每月驱逐超过3.5万人。但特朗普就任以来头几个月的速度有些慢:2月份,即他上任的第一个完整月,驱逐了1.1万人;3月驱逐1.2万人;4月1.7万人。
尽管调动了多个联邦部门联合作战,特朗普仍对驱逐的速度不满。BBC称,5月初,在洛杉矶地区为期一周的行动中,一共逮捕了239名无证移民,但总体逮捕和驱逐人数落后于特朗普的预期。
6月初,白宫提高了KPI指标,要求每天逮捕至少3000人。于是,搜索范围扩大,餐馆和零售店等工作场所也纳入搜查目标。这意味着,那些非法入境,但入境后遵纪守法的移民群体也会受到影响。
按照加州州长加文·纽森的表述,如今联邦执法人员针对非法移民的搜捕行动远远超出了逮捕“罪犯”的范围,被逮捕的人还包括“洗碗工、园丁、打零工的人和女裁缝”。
这样的逮捕行动,在庇护城市很容易引发反对。在洛杉矶,联邦执法人员在临时工的聚集地、服装店进行突击搜查和大规模的人员抓捕,于是很多人走上街头,开始抗议。特朗普也会生疑:抗议升级的背后,是否得到加州以及洛杉矶官方的纵容和煽风点火?

洛杉矶抗议活动持续
政治的资本
这也是共和党人特朗普期待已久的局面:在民主党占绝对优势的加州,围绕一项核心的政治议题,与一位主要的政治对手,就其政治议程中的核心议题,展开一场正面斗争。
在抗议活动的第二天下午,特朗普将洛杉矶的局面描述为“无法无天”和对国家的威胁,向该城市部署2000名国民警卫队队员。后来,国民警卫队成员数量翻倍,达到4000名,另外,700名海军陆战队队员也集结完毕,准备进入洛杉矶。

洛杉矶警察逮捕抗议者
依据一些美媒的观察,特朗普派遣军队的行为,又引发了新的不满情绪以及抗议活动。
《经济学人》称:“总统和他的幕僚相信,出动国民警卫队进驻加州在政治上是站得住脚的。他们的套路是:在一个不希望移民受到打击的城市宣布开展移民打击行动,等到抗议出现后,就调遣军队镇压抗议者。这既是为了吓唬其他可能反抗的城市,也是向总统的忠实支持者们传递信号,特朗普正在履行他的承诺。”
美国的国民警卫队在州与联邦的双重体制下运作。各州的州长可以指挥本州的国民警卫队,总统在特殊情况下也可以将其联邦化。但按照惯例,总统派遣国民警卫队,会征询州长的同意。
但这次特朗普绕过了州长,并依据一项鲜少启用的法律条款,部署国民警卫队。加州州长纽森强烈反对,“当地执法部门不需要帮助,总统派兵只是人为制造危机”。他起诉了总统,指控其非法调遣国民警卫队。
6月13日,联邦法官裁定,特朗普部署国民警卫队的行为非法,要求总统将国民警卫队的控制权交还给加州。特朗普政府提起上诉。当日晚些时候,一家上诉法院暂时中止了该裁决,又裁定特朗普可以在上诉期间向洛杉矶部署国民警卫队。
纽森和特朗普在政治光谱上泾渭分明,但两人都擅长吸引公众关注。特朗普说,纽森是个好人,但太无能,地球人都知道。特朗普的内阁成员声称要以妨碍执法为由抓捕纽森时,纽森对着媒体镜头,强硬地表示,“赶紧完事,来抓我啊,动手吧”。

纽森就国民警卫队部署发表讲话
总统派遣军队并不断抨击纽森,以取悦自己的基本盘选民。而纽森则借此机会,在社交网络以及媒体上,进行高频演讲反击,提升自己的影响力。两人的骂战,都带来了政治效益。这几天,纽森的TikTok账号粉丝增长了一倍。
1月份洛杉矶那场毁灭性的山火之后,因为灾区重建需要特朗普政府的帮助,纽森收敛了锋芒。但是双方终究是敌人,在气候变化、移民、关税等政策上都有各自党派的立场。特朗普最近缩减了40亿美元的加州高铁项目的拨款,又推翻了加州电动汽车强制令。加州对特朗普政府发起了至少22起诉讼。关税战后,纽森还是首个站出来起诉特朗普的州长。
舆论普遍认为,本次骚乱之后,纽森在略显颓势的民主党里俨然成了一面红旗,并极有可能成为2028年大选民主党候选人,当他努力呈现他本人与特朗普的敌对状态,并将自己贴上“反特朗普”的标签之后,便能从中获得政治资本。
谁的损失
骚乱让政客们获益,但损失总要有人承担。
谷歌的无人驾驶车辆,在洛杉矶街头被烧毁了5辆,其每辆价格约20万美元。店铺和基础设施也因暴力活动而被毁。最显眼的一笔开销,来自特朗普。据五角大楼估计,向洛杉矶派遣军队的花费约为1.34亿美元。
洛杉矶,汽车在抗议中燃烧
6月14日,既是特朗普79岁的生日,也是美国陆军成立250周年的纪念日。
美国举办阅兵式,预计花费在2500万到4500万美元之间。当天,还有1800场抗议特朗普的游行。
目前没有迹象表明,特朗普的移民政策将会有重大调整。但他在最近的一次演讲中也坦诚,他的移民政策正在损害农业和酒店业,他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变革即将到来”。
但这次演讲后的没多久,他的缓和语调又回归到以前,他在社交媒体上说:“民调显示,公众对驱逐非法移民的支持率极高,而这正是我们要做的。”
街头抗议并没有改变总统的移民政策。
南加州大学的一项统计显示,非法移民在2021年为洛杉矶县的经济贡献接近180亿美元。但特朗普的移民驱逐行动正在改变当地的社会结构,对严重依赖移民劳动力的建筑、食品加工和餐饮服务等行业带来冲击。小企业和小承包商们,都在担心招人困难,成本上升。
洛杉矶港是美国重要的港口枢纽,是美国第一大集装箱港。《洛杉矶时报》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称,受特朗普关税政策的影响,洛杉矶港5月份处理的货物量比预期减少了25%。过去两周,洛杉矶港近半数码头工人处于失业状态。

洛杉矶港口集装箱稀少
洛杉矶今年的开局非常糟糕。1月份,肆虐的野火摧毁了社区,经济损失预计达到2500亿美元。上个月,一些居民才开始重建家园。可关税战导致的门窗、管道等建筑材料价格飙升,又给灾区重建带来了不小压力。
当然,特朗普政策所产生的影响,早已扩散到洛杉矶之外的众多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