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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怡志投身地方创生:我的高雄乡愁 面向未来而生

    李怡志以⟪看不见的城市⟫为概念创作〈沉市风景:蓝晒〉,建构理想的盐埕区。 (图片提供/李怡志)

    在卡尔维诺名著《看不见的城市》里,马可波罗细数着那些真实却虚构、存在却难以定义的城市。这些城市或许没有明确的座标,但在讲述之中,它们构筑出人们对于理想城市的无穷想像。

    李怡志眼中的老高雄,便是一座如此的城市—它并非仅是物理疆界定义,而是由记忆、在地的生活智能,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堆栈而成。这一切的关心,源自他对家乡无可名状的身体感,或许可称之为随时光而伤逝的「乡愁」,让他致力于地方文化的再生。

    李怡志,是关注社会参与实践的艺术家,曾是中山大学社会系兼任讲师,也是高雄大渔旗文化的复兴者和地方创生的运行者,他善于通过具体行动与公众对话,实际串连人与地域、记忆及珍贵技艺。近年,他作为协同主持人的「USR城市共事馆计划」与主持「大港校CC计划」在「技工舍|旗津社会开创基地」活化,荣获2023日本Good Design地域活动类优良设计,正引领旗津地方文化,迈向一个充满想像的未来。

    他说自己有三个特质:柔软、念旧、面向未来,这三种性格,也如同他参与的每一项作品,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游走,在个体与集合体之间搭起桥梁。

    社会参与式艺术家、旗津技工舍基地协同主持人——李怡志。(陈建豪/摄影,图片提供/李怡志)

    身段柔软的愤青 投身地方创生

    「我一直是愤青,对抗不公就会跳出来,但现在的我,定义自己是文化行动主义,更偏向赋权和倡议。」

    难以想像面前讲话温和、笑起来爽朗的李怡志,住着一个从小逆风的灵魂,但看着他从事地方创生的历程—往往想达成一件事之前,必须要完善周边更多琐碎的事情,意味着必须面对各式各样的人,在这个过程中,不难理解为了向更多人沟通,火爆的愤青也逐渐学会了柔软的身段。

    他笑称自己小时候是个边缘人,因为喜欢画画,和同学兴趣都不太一样,常常处在客观角度观察别人,内心则困惑世界的许多规则,于是早早就有意识地对社会发出不平之鸣,而启蒙他的便是就读大学时期发生的乐生疗养院争议事件,他先是以笔战的方式参与投稿,后为了传递理念给不同的人聆听,打开他与社会多元沟通的起点。

    约莫2012年左右,高雄市府公告将拆除充满历史氛围的日式街廓「新滨老街」,将其改造成停车场,引发许多在地居民、老屋保存者和关心居住正义的人们纷纷抗议,李怡志也在其中,他和伙伴们发起街头行动,疾呼「躲得了美军战火,躲不了市府怪手」口号、制作文宣海报,引燃彩色烟雾弹、伴随着空袭警报,让学生、居民走上街头发表诉求,引发媒体广大关注与响应,不仅对政府施加压力,后来也参与「打狗文史再兴会社」创立,推广与保存更多珍贵的高雄文史资产。

    李怡志与伙伴筹划哈玛星抗拆街头行动,引发媒体广大关注。 (图片提供/打狗文史再兴会社)

    抗议中走来的他,选择以艺术发挥影响力,持续创造公民参与的作品激荡社会对话,也以长期培力的方式,让许多相对弱势的地方文化有机会被看见、被理解、也被保留。

    从看不见的城市 建构理想的老高雄

    谈起李怡志投身地方创生的契机,必须从抽象的「身体感」说起,他从北部求学后返回南部,当时高雄县市合并使旧城区回到版图正中心,爱河旧港岸一带也定为城市更新及旅游亮点,一连串的都市计划接连拆迁盐埕、爱河与港区连动的道路、菜市场与商圈,记忆中的情感模样被拆解,他觉得不止于城市样貌的改变,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来自身体感官在环境中的微妙错置,仿佛熟悉的城市,正在默默更新成陌生他者。

    「或许对我来说,更在意的是当都市计划盖掉原本的地方智能,这些新的事物却无法回应在地议题。」

    他认为,地方智能是植根生活、融合情感与经验的感知方式,或源于骑楼、菜市场,或长辈口耳学来的历代经验,得以回答家宅如何兴建以应对涨潮、何处安置石敢当以避灾、怎么设置方位以通风等日常细节,这些都是非从书本而来的规划理论,却是源于充满韧性的地方情感记忆。

    李怡志以⟪看不见的城市⟫为概念创作〈沉市风景:蓝晒〉,建构理想的盐埕区。 (图片提供/李怡志)

    其作品〈沉市风景:蓝晒〉即以卡尔维诺的名著为概念,假想靠海的盐埕区在极端气候形成「沉市」时,最终将留下来的水都智能图像。他采集与访谈盐埕区大量具在地特质的建筑语汇,例如窗框数量与比例、地板与屋顶的设计、入口加高设置等等,以建筑的蓝晒图为形式,建构一个与水共生的城市蓝图,不仅是天马行空的想像,更以淬炼当地的生活知识,重新展开一场盐埕记忆留存与否的对话,引领城市发展议题的公众讨论。

    活着的老高雄,正是他想看见的城市。从消逝的边缘延续记忆与感知,重新建构根于地域文化的鲜活样貌,旗津技工舍的社会基地计划,即是他浪漫又务实的现在进行式。

    创造活着的新风景:旗津技工舍的共生模式

    李怡志是技工舍的重要推手之一,他与中山大学的伙伴涵瑜自2017年起加入后突破法规限制,让技工舍从原本的单点活化空间,逐步开放为共学基地与职人工作坊,再一步步建构日常生活机能,串连成民间与公部门的对话平台。

    位于旗津北汕尾的技工舍,日治时期曾为海军造船仓库,战后整并为海军第四造船厂,就地建盖「单身技工宿舍」,作为海军技工所自造的简易平房,随着高雄港转型而一度荒废闲置,在即将拆除之际,由中山大学社会系出面接手活化,逐步将技工舍转型为一处社会共学共创的基地。

    旗津北汕尾的技工舍打造职人、学校与社区的共生模式,链接造船、木工、渔旗、染布、养蜂、食农、渔网等在地文化,成为充满魅力的再生场域。(图片提供/李怡志)

    有别旗津渡口的热闹观光,如今的技工舍再造区域更有一番深度风景,这里不仅有在地职人和艺术家进驻,也有长照据点与专属厨房,可以学习造船、大渔旗、渔网编织与海洋文化,也可以修复木造老物,俨然是集创作、生产、学习于一体的聚落。

    近几年,李怡志投入地方创生,培力在地青年社群,打造支持系统。他认为,技工舍若以复兴旗津本身的海洋与渔事文化为内核,将形成社群特性和地方创生的DNA产业,最重要的,「职人-社区-学校」的共生模式,得以支持地方的需求与文化认同。

    渔网编织、养蜂、染布、大渔旗、食农等在地职人,通过媒合引入后技工舍后,不仅成立创作工作室,也开设小型展售空间,李怡志成立地创团队「大港校CC」计划,再结合中山大学与社区的资源,让学生一起学习与实作,特色职人不只是个体创业者,也成为文化的传递者;与此同时,技工舍与社区大学合作开课,让木工老师带领社区居民、学生一起修复老屋,以彼此支持式的合作机制,落实地方教育。最重要且最难能可贵的是技工舍深入社区发挥影响力,在第一寝室与旗津医院合作成立长照据点,发展老年共餐、银发健身俱乐部,在原本老厨房与吴玛悧老师合作设置「旗津灶咖」,现推动食农教育与社区共餐活动,也有进驻艺术家定期募集物资,由基地伙伴发放给附近的弱势边缘户,成为社区扎根的最佳示范。

    技工舍荣获日本Good Design优秀设计赏,左一为协同主持人李怡志。(图片提供/李怡志)

    2023年日本Good Design颁发优秀设计大赏,肯定技工舍作为当地知识共享、跨世代社区交汇与传递价值的场所,在李怡志、学校与地创团队的努力下,这里不只是空间再利用的成功案例,更打开台湾地方共生模式的可能性。

    「我希望,或说我认为,技工舍很快可以走向永续经营,成为自给自足的生态圈,这也是我目前的生活重心。」

    或许,每个人的人生都需要一面大渔旗

    对于想投身地方创生的新生代,李怡志认为,先把自己本位产业顾好,再着力连接有关的社群、逐渐共同形成聚落和目标后,才能真正影响到社区的改变,「显露自己关心的议题,再提供具体方案,自然会有更多机会流向身边。」

    这是源于他自身从事创生的经验,李怡志的另一个身份是「山津坞」共同创办人,以技工舍为据点,致力于复兴高雄式微的传统大渔旗文化。

    李怡志的外公在日治时期作为船员,让他对海洋台湾史观有更多情感与认同,在偶然机缘下,他发现大渔旗渔船归港时所悬挂的旗帜,曾经承载渔民对捕获满载、平安归来的象征,不仅是在地渔民共同的记忆,更链接高雄、基隆等港阜重镇历史样貌,然而却随着台湾的产业转型,台湾早期船旗工艺却逐渐凋零失传,使他决心投入大渔旗的复刻。

    他首先试着找寻台湾在地师傅,幸获高雄印染的吴明昌老师协助,后来逐渐链接到日本鹿儿岛县指定传统工艺大渔旗第五代传人龟崎昌大,他通过计划的支持,排除万难打开台日交流,在繁复工序与台日不同材料特性的考验下,成功复刻大渔旗,尔后,更融入台湾渔旗渊源,如特别添加人字边、象征船员平安的「满傤而归」,或加入台湾常见鱼类,费心设计独一无二的台式渔旗图样,成为当代旗津的文化特色。

    李怡志团队分别向台日印染工艺专家取经,赋予台湾大渔旗新生命。(图片提供/李怡志)

    随着大渔旗工艺的飘扬,李怡志逐步展开更多关于高雄海事文化的项目发想,投入海洋流行音乐公共艺术民众参与案「生态、声态、新浪潮」和前镇科技产业园区的公共艺术计划「大港人生锦旗:外籍移工篇章」等艺术创作,团队也日益成熟。回过头来,这样的地方创生,亦悄悄地摸索出一条新路,为台湾本岛历史创造更广阔的自我对话。

    「每个人的人生都需要一面大渔旗,这是山津坞的目标与信念,我们建构船文化,以海岛台湾为角色,也回应台湾、冲绳、韩国的海洋历史,通过自我与他者的异同,我们反而能够认识自己。」

    看着展开如此多元地方设计的李怡志,我问道,数十年后如果有人看见他留下的作品,会希望他们感受到什么?他想了一下,说:「我希望大家能够看见这些地方智能,这些地方智能也都还持续活着,还能保持对话。」

    (本文经台北文创授权转载,原文刊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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