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最新一轮以伊冲突发生之际,凤凰卫视驻伊朗记者李睿坚守前线发回报道,以亲历者的视角,记录伊朗德黑兰的紧张局势,展现普通民众的生活状态。这场被当地人称为“没有战场的战争”,正深刻重塑着战争的定义与平民的生存现实。
现在是(6月23日)晚上七点半,德黑兰出奇地安静。我听见楼下传来打篮球的声音,走到阳台往下看,看到二楼的邻居正带着儿子和狗在打篮球。那一刻感觉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实际上,今天——6月23日,是让人心惊的一天。
因为就在22号晚上到23号凌晨,从三点开始就一直在狂轰滥炸。我听到高射炮的声音、爆炸声,一直到清晨五六点,几乎整晚没怎么合眼。
今天上午,我家的清洁工回来了。他自13号战争爆发后就跑回了北部乡下的老家。他说那时候其实不太想走,但父母哭着劝他赶紧回家,说怕他死在德黑兰。结果他们全家都回去了。但他今天又回来了,因为还要赚钱养家,就把女儿留在老家,自己和太太回来工作。他说,其实老家也不安全,那边也在炸。他说得没错,现在不是德黑兰被炸,是整个伊朗都在被打。

上午我们去了市中心一家医院。那是13号以色列袭击后,专门收治平民伤者的医院,当时收了上百人,现在很多已出院,还有一些重伤者在住院动手术。
拍摄安排得很谨慎,九家媒体轮流进入,不能影响病人,也要事先征得病人同意才能采访。我们见到一位年长的病人,说自己工作时突然遭遇爆炸,被炸飞了,脑子晕,说话都不太清楚。他的妻子告诉我,他们根本不知道丈夫出事,是医院打电话才知道情况。她说丈夫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还有五个孩子,希望政府能帮助他们。

后来又安排我们去看一个正在手术的病人。他三十多岁,住在东部某地,爆炸发生时,他的妻子和五岁孩子当场死亡,孩子还一度失踪,后来被发现已经身亡。他本人经历了三次手术,还需要继续接受治疗。
原本可以在手术室短暂采访,但刚准备开始时,医院管理层又下令说不允许,我们只能退出。负责手术的医生告诉我,从13号到现在,他们一直住在医院没回家,已经十天了。他说:“我不懂政治,也不想谈政治,但这些伤员都是平民,不是军人,天天的轰炸对我们也是巨大的心理压力,我们自己也开始出现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希望战争早点结束,也希望国际社会能帮帮我们。”

医院虽然病人很多,但秩序良好,也很干净。很多医生护士把家人送到乡下,自己留在医院坚持工作。医院也腾出地方让他们住。采访过程也尊重病人隐私,要事先征求同意,不准拍到其他病人,我很佩服他们的专业和人性化。
采访完医院出来,我们发现德黑兰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街上堵得厉害。从医院到外交部本来十分钟的车程,结果堵了半个多小时。特别是大巴扎那附近,堵车一方面因为人们开始恢复正常生活、一些店铺重新开张之外,主要还因为有检查站。很多荷枪实弹的警察在路口设岗,检查一些小皮卡或可疑车辆,因此车辆走的很慢,整条路都堵住了。但是我心里却有股说不上的喜悦,好像热闹的德黑兰又回来了,是我熟悉又陌生的热闹场景,真的是久违的感动。我说这是战争要好转的迹象吗?穆森说怎么会,不管打成什么样,老百姓都得过生活。就算害怕也得开店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