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Z世代来说，「苏慧伦」是个既熟悉又模糊的名字。有些人是在爸妈珍藏的CD里看过她的身影，有些人是因为学校要考唱〈Lemon Tree〉而意外发现它的中文版本，也有些人是听黄宣、徐佳莹等歌手的翻唱而认识。
不过对经历华语黄金90年代的XY世代来说，苏慧伦是永远的「玉女掌门人」。1990年，她以邻家女孩的姿态出道，与成龙、周华健及李宗盛等乐坛巨星合作过多首经典曲目，〈Lemon Tree〉、〈鸭子〉、〈傻瓜〉更是永世经典的「变身三部曲」，陪伴许多人走过失恋与联考，那块贴在机车后头的挡泥板她也没缺席。只是，在2010年之后，她渐渐地淡出萤光幕。
▲〈Lemon Tree〉是苏慧伦最脍炙人口的代表作之一，至今仍朗朗上口。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是哪一年耶。」苏慧伦平淡地说，对她而言那不是什么下定决心的转捩点，仅是顺着生命阶段流动，步入婚姻、生子，重心多放到了家庭上而已。「现在回头看，那样的停顿其实蛮好的」她顿了一下，眼神没有闪烁，反而有种经年累月后的笃定。「因为表演上的情感输出，其实很仰赖生活里的养分。要好好生活，才有创作的能量。」
与时间有关的歌
再次重返歌坛是2020年，出道30周年的苏慧伦带着新专辑《面面》办了首场大型演唱会「生命之花」，选在刚开幕不久的台北流行音乐中心表演厅，成为首位站上这座五千人舞台的歌手。那晚，台下许多老歌迷听得感动，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偶像走入聚光灯，唱着那些喜欢的歌。
当初开始制作《面面》时，许久没进录音室的苏慧伦也曾犹豫过，怕一切变得生疏。但在录音室里用歌声创作，依然为其所爱，听着一首首demo，在她与A&R葛大为的合作下慢慢开花成歌，也才渐渐安心，熟悉的感觉仍留在身体里，站上舞台、拾起麦克风，一切便很自然地回来了。
「我还跟葛大为说，其实蛮想唱情歌的，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想听一个已婚妇女又是妈妈的人唱情歌。」苏慧伦一边说一边笑，笑声里带着一点自嘲，也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吐槽：「怎么可能！」
「我后来也知道是我想太多啦，但我还是得先说服自己。」苏慧伦笑着点头，每一张专辑，每一首歌都是一段故事，就像演戏，唱歌前得先整理好自己的情感，「我就是一个说故事的人，用这样的角度去看待每首歌曲想说的事情，会有更多的包容，也能更轻松自在地去表演。」
随着生命状态不同，想唱的故事也悄然转变，苏慧伦感谢创作伙伴葛大为总是能精准捕捉她每一个阶段的心境与细节，「可能他的心理年龄和我差不多吧。」她淘气地补充。无论是2020年的《面面》还是2025年的《轻重》，我们都依然能听见过去熟悉而自在的苏慧伦，不避讳地直面烦恼：〈真面目〉唱着与岁月短兵相接的犹疑，〈擡头纹〉笑着自己年华里的有失有得，〈轻重〉则权衡着每一个选择的重量。
每一道难题，在苏慧伦的歌声里都节制而从容地面对着。
从容以对的练习
「到了我这个年龄阶段，越来越能感受到生命的重量，假如是二十几岁的我，是唱不出这样的重量的。音乐有时候是一种陪伴，我想让大家感受到，面对生命的起伏，其实是可以选择从容以对的。」苏慧伦说，面对一件课题，是要视为轻还是重，往往是在一念之间。要怎么选？需要生命的累积才能体会。
谈到「玉女」，那个从出道以来便牢牢黏在苏慧伦身上的标签，她没有否认，却也不强求把它甩掉，「当然无形之中一定会有包袱，我想应该也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了某些特质。那是我某一部分的样子，虽然多少有点压力，但也会想说声谢谢，大家曾经把我当成一种标准。」
三十年光阴悄悄走过，从暱称「塔西苏」到尊称「慧伦姐」，如何保养、如何与岁月对抗总成为媒体关切的焦点。但她不介意，因为年龄对她来说只是数字，「我现在甚至还会去想像说，如果自己再老一点会是什么模样？给自己的东西很重要，我一直觉得⋯⋯『相由心生』这句太土了我不要用。」苏慧伦话里总不时穿插点玩笑，「但真的就是这样，心里想什么，你的外在就会是什么模样。」
当然，人生怎么可能没有焦虑。「那就要做有意义的事情，要看到自己的价值，把自己填满。如果一直想着变老，哪里皱纹多了，那你给出去的东西也就是这些。」苏慧伦语气里不带说教，反倒像是提醒。心灵的保养就跟身体一样，得规律运动、注重饮食，是没有捷径，也没有特效药的。
从未退场的笑容依旧感染着
一路走来，苏慧伦自认挺幸运的。早期在滚石获得许多亮眼成绩，成为母亲后在家人的支持下找到家庭与工作的平衡，而重返歌坛也仍能与音乐市场接轨，创作出贴近当代的歌曲，却也保有上一个年代的质地——那是只有现在的苏慧伦才能唱得出的歌。
从清新系玉女到都会感十足的声音诠释，苏慧伦的音乐轨迹一直都不只是「可爱」的代名词。1999年的《懒人日记》从原本的清新走入略成熟的都会感，2001年的《恋恋真言》则是定调于民谣，隐藏自己的面容更专注于歌唱，再到后来跨入影坛，甚至2008年以电影《流浪神狗人》夺得罗马亚洲电影节影后的宝座。
而近年的专辑《面面》与《轻重》，苏慧伦携手HUSH、艾怡良、邹序等新生代创作者，在创作中一次次感受到不同面向的自己。其中〈就说给我听〉还是她亲自向告五人的云安邀约，「云安交给我demo的时候说：『慧伦姐，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首歌。』我就知道他的意思了。」那是一种托付，也是一种对共鸣的渴望。
虽然说得潇洒，但一开始苏慧伦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完美诠释，「说到底也没有『完美』这种事，这首歌来到我手中，就形成了我和这首歌的一种共鸣而已。」苏慧伦说，能和自己欣赏的后辈合作，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由告五人的云安所打造的〈就说给我听〉是这次专辑《轻重 Aftersun》最难诠释的歌曲之一。
而苏慧伦已展开《就说给我听》的巡演，不同于《生命之花》的五千人舞台，这次的场地选在livehouse，想以一种更贴近且轻松的姿态与歌迷交互。即使〈鸭子〉、〈Lemon Tree〉、〈被动〉等都已经是唱过无数遍的经典歌曲，她仍带着十足的期待。「因为我知道，还是会有歌迷，是第一次在现场听见这些歌。」她说。那是一种不容轻忽的初次相遇，也是属于每一个现场的唯一版本。「大部分的歌迷年龄层可能偏大一些，但我很希望他们可以丢下包袱，给出更多热情与回忆。如果跳起来，更好。」苏慧伦说着，淘气感依旧。
那么，以后还会继续唱、继续演、继续说故事吗？苏慧伦笑着表示，先把巡演好好唱完，休息一阵子后再去想关于未来的问题，但只要是有趣的作品，能勾起她表演的欲望，都愿意去玩、去试。
「再老一点的我，可能会满脸皱纹，但希望自己能成为有着感染力笑容的老太太。」那时，生命的重量或许会更重，但她盼望，自己依然可以轻盈地承载，从容优雅地面对。苏慧伦笑着说，这样的心境是陪着儿子成长的生活带来的礼物，让她时时提醒自己，用孩子的视角去看世界有多大，不要害怕变动，也别停止探索。
（本文经台北文创授权转载，原文刊载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