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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维回忆录/从眼见双橡园降旗到接任驻美代表 我与华府的渊源

    资深外交官李大维出席著作《和光同尘:一位外交官的省思》新书发表会。(联经提供)

    中华民国(台湾)资深外交官李大维近日出版《和光同尘》新书,由联经公司出版。李大维曾任驻美代表、外交部长、国安会秘书长、总统府秘书长、海基会董事长等职,参赞机要,对美关系尤其是公职中最重要的经历。新书不仅通过第一手数据详实记录了台美外交关键事件,更首度揭露了许多当年不为人知的秘辛。世界日报取得授权,特摘录部分章节请读者先睹为快。

    「美中建交了!」

    华府的深深渊源,始于这句响彻天际的呼喊。

    记得是星期五,学校期末考的最后一天。晚上和几个美国同学到酒吧喝啤酒聊天,突听一位同学高声叫喊,擡头,电视里卡特总统正发表演讲,字幕闪现我们最不愿见到的消息。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五日,美东时间晚上九点,台北时间十六日早上十点,美国总统卡特(Jimmy Carter)宣布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创建外交关系,与台湾仅维持经济、文化及其他非官方关系。这对所有台湾人民而言,是刻骨铭心、悲痛激愤的一刻。自一九五四年起的《中美共同防御条约》则依第十条,于一年后终止,驻台美军将在四个月内撤离。

    其实,美中两国寻求邦交「正常化」,正式创建外交关系,是迟早都要发生的事,卡特的宣布并非全然意外,从一九七一年时任国家安全顾问季辛吉(Henry Kissinger)密访北京,隔年美国总统尼克森(Richard Nixon)访中,并发表《上海公报》的连串发展皆可预见。即便如此,中华民国政府、民众皆希望此事能拖就拖,然而卡特总统宣布的内容、条件,可说是完全接受中方三条件,即终止与中华民国官方外交关系、废除《中美共同防御条约》、撤出所有美国在台军事人员和装备。蒋经国总统、全国民众、海外侨民,皆同感悲愤、意外,同忧未来。

    听闻断交消息后即刻赶回家,当夜,电话响不停,美国各地同学、台湾亲友都在讨论台湾的前途会怎样?我们能做些什么救国?一些大华府地区能联系上的朋友,也开始讨论有哪些因应做法。

    第二天早上,独自驾车到华府,缓缓驶近白宫时,发现和我大学同届、毕业于法律系,于乔治华盛顿大学(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攻读法学博士的张大同正举牌抗议。我加入他的行列,红着眼对白宫怒吼,希望卡特总统能听到,知晓美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并不如他所讲的是「举国欢欣」,仍有不同意见,随后,人愈聚愈多。

    如今回想,当时真是热血冲动,但一切皆是如水就下,自然发生。我们在白宫外持续举牌抗议数周,不知有多少台湾留学生、侨民志愿参加,人潮不断。

    十二月三十一日,美国与中华民国断交前的下午,使馆员眷、侨胞、同学们皆来到双橡园,众人齐聚参加降旗典礼,我也伫立其中,一同聆听当时赴华府谈判的杨西昆特使仿效麦克阿瑟将军名言,语气悲壮说道:「我们会再回来。」(We shall return.)

    午夜十二时一过,因美国和中华民国不再有邦交,美国负责使馆安全的警察巡逻车也撤离。在那个谣言传闻沸腾、人心浮动的时期,听闻将有亲共人士午夜后攻陷双橡园造就既成事实,我们七位留学生便手持棍棒、和着大衣,在冬夜没有暖气的大门玄关内过了一夜,幸而当晚无事平安。事后回想,是有些傻,但当时氛围混乱,大家凭着一股爱国心,就这么撩落去了。

    谁能想到,二十五年后,我竟经常在此做主人宴请宾客。

    重建互信

    二○○四年七月二十四日,我正式接任驻美代表。

    美国是世界政治权力的中心,是个人攻读博士、成家、踏入外交志业的起点,对职业外交官而言,更堪称是职涯最高峰。多年后重返华府,身上的责任更重,迎面而来的挑战并不容易,因为陈水扁总统给我的首要重任,是修补台美间因二○○四年防御性公投而倒退的双边关系并重建互信。

    秉持外交人员的基本精神,抱持「出使四方,不辱使命」的态度,个人戮力以赴,丝毫不敢懈怠。抵任后两个月,美国国务院亚太助卿柯立金(James Kelly)特别告诉我,中方外长李肇星和鲍尔(Colin Powell)国务卿不久前工作午餐时,大部分时间都在谈台湾。李肇星外长火气很大,多次提到我在华府活动太过积极,希望美方官员不要与我来往。我听了以后,淡定回复道:「这其实是赞美之辞啊!」

    其实,早在于美国求学时,我就常赴华府散心,且学术研究的主题便是台美关系。一九七九年二月六日开始,美国参、众两院外交委员会举行一系列听证会,我几乎每一场公开的讨论都参与。记得参院首场听证会适逢华府隆冬大雪、地面积雪超过六十公分。开车前往时,不慎在下交流道时转弯打滑,冲入雪堆,所幸意外发生在白天,刚好有人开卡车经过,连人带车被拖出来,否则后果难料。虽然初参与就发生了意外,仍雪雨无阻,经常往返维吉尼亚大学、国会之间。几次听证会后,与两院许多外交委员会专业幕僚都成为朋友,国内各媒体记者也都知道有位留学生几乎每场必到。该年三月,我更进一步向指导教授冷绍烇报告,希望以《台湾关系法》作为博士论文题目。慈祥的冷老师立即答应。这部法律不仅是关乎两国未来关系的法律基础,更是我在超过四十年公职生涯中不断运用的法宝。

    修复与美关系

    驻欧期间,我曾为防御性公投奔走、为可能的影响做准备,驻美之时,则直面它带来的冲击。

    二○○四年总统大选前一日,陈水扁总统、吕秀莲副总统在台南市区拜票时遭枪击,两人分别腹部、膝盖受伤,防御性公投依旧在二○○四年三月二十日与总统大选同日登场,陈、吕只以不到三万票,仅○.二三个百分点惊险胜出,公投则以失败收场,而国民党在开票之夜随即表示将提起总统大选选举无效之诉,最后获最高法院判决败诉,陈总统顺利连任。自布鲁塞尔搭机抵美,我们刚抵达杜勒斯机场,便一脚踏入宛若四个月前国内政情蓝绿对立骤升的热度之中,支持国民党、亲民党侨胞组成的真相联盟在外头举牌抗议,牌子上甚至还写着:「不欢迎李大『伪』」。国内政党恶斗延伸出国门,在海外上演,而接机的同仁及美方人员并未提前知会现场状况,最后由美方安全人员护送离去。我当时即决定直往驻美代表处,与同仁开会共商未来做法。

    抵任第二天,首度和美国国安会亚洲事务资深主任葛林(Michael Green)、中国港台事务主任韦德宁(Dennis Wilder)会晤,积极加强台美沟通与互信。

    我转达陈总统谕示,表示稳定两岸关系是未来四年政府要务,且会于两任就职演说的基础上改善两岸关系,不会寻求台湾独立,但也不可能接受北京的「一中原则」。

    除了厘清台湾并非寻求独立和对「一中政策」的态度,关于宪政改革议题,我转述陈总统指示,此案将依据宪法程序进行,须经立法委员四分之三多数通过,若美方可以协助劝阻北京当局,不要在国际打压我国,务实面对陈水扁政府,自然有助安抚国内对宪政改革的不同意见。至于双边经贸,我告诉美国国安会,希望可尽速回复TIFA(贸易暨投资架构协定)谈判,进而就台美自由贸易协定(FTA)展开协商。美方随即表示会呈报此重要消息给小布希总统,也表示了解陈总统为难之处,但安抚执政党内的不同意见是国家领导人职责,这不应成为修改、变更政策的借口。

    待谈话事项告一段落,葛林展现十足诚意,提供了白宫战情室(Situation Room)的直拨电话号码,表示若有紧急事件可即时联系。最后,他们对我说,欢迎一位「知美派」专业外交官使美。

    (摘自李大维《和光同尘》/联经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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