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请允许笔者引用一位俄罗斯军事记者的一席话:
“我可是飞机掩体建造的老手!
这听起来像是在吹牛,但确实如此。在80年代末,我服役期间,曾被分配到普尔科沃空军第14集团军的工兵营。一切都像服军事苦役一样——我们每天在工地上工作12-14个小时。从士兵到营长,我们手里都拿着铲子和风镐。那可是苏联最和平的时期!
我们建造了钢筋混凝土飞机掩体,钢筋混凝土掩体构件在工厂生产,我们接收、卸载,然后在需要的地方组装。就像一个板式小屋,没有更复杂的流程。
混凝土研究所,之前在奇卡洛夫斯卡娅秘密工作,却被阿纳托利·谢尔久科夫解散了,仿佛他们是懒汉一样。现在,那里建起了民用住宅区,国家却要承担后果。至于那些防空洞——我敢肯定,那里没什么英雄事迹。联系拉姆赞·卡德罗夫吧,他的车臣建筑工人会把所有东西都用混凝土打包成块。或者把施工队重新调回来,这样就不会在租金和转租上亏本了。
相信我,我们当时都干得很辛苦!在和平年代,却像在战争时期一样。不像现在:在战争时期,就像在和平年代一样。”
当地时间5月16日,俄乌双方谈判代表抵达土耳其总统府伊斯坦布尔办公区(多尔玛巴赫切宫)。在与美方代表会晤后,俄乌进行了直接谈判。
理论上谈判结果还算积极,双方就大规模换俘等问题达成了一致。但看看俄方代表团人选,有心人应该都能猜到最后的结果了。
俄方代表团团长是总统助理梅金斯基!就是他!梅金斯基!2022年4月,就是他在伊斯坦布尔被人戏耍,他又去了!
笔者一位研究俄军方向的朋友曾经言道:政治信用丧失之后。这一轮,没有哪个俄罗斯领导敢主张言和。一旦乌克兰不守信用,这边谁主张跟乌克兰修好的,必然面临政治反噬。而泽连斯基不守政治信用,早就是全球公认的大概率事件。
果然,5月底开始,事态慢慢变化了。
5月31日22时50分,布良斯克州维戈尼奇-皮利希诺铁路段因爆炸导致公路桥梁结构坍塌,桥体残骸坠落在下方通过的客运列车上,造成人员伤亡。俄罗斯紧急情况部称,该起事件已致7死47伤。后续在布良斯克州及库尔斯克州又发生两起铁路爆炸事件,所幸人员伤亡不严重。
俄罗斯联邦调查委员会的初步结论很明确:都是炸弹袭击。爆炸的硝烟还没散干净,乌克兰国防部下属的军事情报局就跳了出来,承认对部分铁路破坏行动负责。
明面上,炸铁路是砍断俄军的补给线,铁路运输对大规模军事行动的物资调配过于重要,铁路网一瘫痪,俄军的部署和供应就得抓瞎。
更深一层,这更像是一场心理战,在俄罗斯腹地制造混乱和伤亡,吓唬普通老百姓,让他们不敢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笔者身边就有人因此退了原定的俄罗斯旅行团),甚至希望借此动摇俄罗斯内部的稳定,从内部引爆俄罗斯。
俄罗斯有能力炸乌克兰的道路基础设施嘛?如果只是炸断横跨第聂伯河的桥梁,完全不是问题,Fab-3000管够。跨河交通断了,东岸的乌军大概率要崩。是普京心善嘛?未必,大国总是要讲点面子的。
但是后面紧跟着的“蜘蛛网”行动,就有点直接打脸的意思了。该行动的具体过程网上文章已经铺天盖地,这里不做赘述,乌克兰国家安全与国防委员会反虚假信息中心主任科瓦连科2日在社交媒体发文称,在乌国家安全局1日发动的特种作战行动中,至少13架俄军战机被摧毁,但他未透露被摧毁战机的具体型号。
乌总统泽连斯基6月1日晚在社交媒体发文称,他当天听取了国家安全局局长马柳克关于特种作战行动的汇报。泽连斯基说,作战行动取得“辉煌战果”,“这是乌克兰独立完成的战果”。
泽连斯基称,此次行动策划耗时一年半,是深入俄境内“最远的一次行动”,参与行动的乌方人员及时从俄境内撤离。此次行动共使用了117架无人机,俄军34%的战略轰炸机被击中。
错误到底出在哪?
这里就延伸出来一个问题,那么多重要的战略资产,为什么会被露天停放?
根据某些自媒体的说法,美国的B-2战略轰炸机都停放在具备空气调节系统的机库里,B-52和B-1才露天停放,根本没有美俄规定战略轰炸机必须露天停放的说法。这个说法对否?笔者个人认为,并非全对。
在美俄战略协议里确实是有相关内容的。
《第一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START I)于1991年签署并于1994年生效,是美苏之间旨在大幅削减和限制战略进攻性武器的里程碑式协议。该条约的核心核查机制之一是“早期展览”,旨在确认包括重型轰炸机在内的各种战略系统的技术特征 。
START I条约中一项重要的核查措施是要求双方将重型轰炸机和其他战略运载系统“可见地停放”在指定空军基地 。这是“合作措施”的一部分,旨在便利国家技术核查手段(NTM)的运作,明确规定装备应公开展示,不应隐藏。一个显著的实践案例是美国对B-52轰炸机的公开销毁。这些飞机被拆除所有可用部件,然后用13000磅的钢刀切成五段,并原地保留三个月,以便俄罗斯卫星能够确认其已被销毁,之后才作为废料出售。这一具体实施案例清楚地表明,“露天展示”主要是一种用于核查战略进攻性武器削减和消除的机制。
START I建立了当时被认为“最具侵入性”的核查机制,包括12种不同类型的现场核查。这些核查包括基线检查,以确认所申报战略资产数量和类型的准确性。条约还强制要求缔约方之间进行详细的数据交换和声明,涵盖所有进攻性核威胁的精确数量、技术特征、位置、移动情况和状态。国家技术核查手段(NTM)条款至关重要,它保护卫星和其他信息收集系统,并明确禁止任何干扰其运作的行为。此外,条约还允许在特定导弹组装厂进行持续的门户监测,以核查生产情况。
这些全面的核查规定旨在美苏(以及后来的俄罗斯)之间建立并维持透明度和可预测性。其目的是减少战略误判的风险,增强相互信任,并确保严格遵守商定的削减限制。通过这些措施,条约旨在使双方对对方的战略核力量规模和部署情况有一个合理的了解,从而维护整体战略稳定。
关于START I中“露天展示”条款的解释和主要意图,存在一个重要的区分。虽然用户查询和一些公开讨论将START I的“露天展示”条款与俄罗斯的露天停放做法联系起来,但确实提到START I要求“可见地停放”重型轰炸机。然而,上面关于B-52轰炸机销毁的详细例子明确指出,这种展示是针对已销毁的飞机,用于消除核查。这表明,START I中“露天展示”的主要意图,特别是对于重型轰炸机而言,是为了确保战略资产的不可逆转削减和不重新引入,而不是强制要求现役战略轰炸机进行持续的公开暴露以进行日常监测。其重点在于确认被消除的系统无法秘密重新组装。
这一区别对于准确分析俄罗斯当前的部署实践至关重要。如果START I的“露天展示”主要涉及已消除的系统,那么俄罗斯持续将现役战略轰炸机露天停放就不是直接的条约强制要求,而更可能是一种作战选择或其他因素的结果。这使得分析的重点从条约遵从性作为脆弱性原因,转向俄罗斯部署实践中一些其他更重要的驱动因素。这也突出了精确解释条约语言和历史实施的重要性。
《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New START)于2011年2月5日生效,并已延长至2026年2月4日(尽管俄罗斯于2023年2月宣布暂停参与),该条约取代了START I并废止了2002年的《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SORT)。New START旨在简化START I的核查程序,同时保留了必要的信息,并引入了更具侵入性的核弹头计数机制。
该条约保留了核心透明度措施,包括健全的现场核查制度、详细的数据交换、通知以及对国家技术核查手段(NTM)的持续依赖。
展示:New START要求对进入服役的新型或新变体条约规定系统以及已转换的系统进行展示。这包括展示已转换为非核武器的重型轰炸机(如B-1B)的“区分特征”,以核实其非核能力。
唯一标识符:每枚洲际弹道导弹、潜射弹道导弹和重型轰炸机都被分配一个唯一标识符。该标识符包含在相关通知中,并可在现场核查期间得到确认,以便对单个系统进行精确监测和核查。
现场核查:条约规定每年进行18次现场核查,分为两种类型:10次第一类核查和8次第二类核查。
第一类核查:这些核查侧重于部署和未部署战略系统的基地。活动内容包括确认部署的洲际弹道导弹/潜射弹道导弹上的再入飞行器数量,以及关键的,清点部署的重型轰炸机上或附带的核武器数量。
第二类核查:这些核查侧重于仅有未部署战略系统的基地,用于确认武器系统的转换或消除。
在对部署的战略武器基地/设施进行核查期间,各方必须披露该基地每种运载工具上核弹头的数量。核查方有权选择一种运载工具(包括战略轰炸机)进行检查,以确认其申报的核载荷数量。然而,为了计入1550枚部署核弹头的总限额,New START不考虑实际载弹量,将每架部署的重型轰炸机计为一枚核弹头。这是因为轰炸机在和平时期通常不携带作战部署的核武器,而是将其储存在仓库中,因此在核查期间直接清点轰炸机上的核弹头对于总限额而言关联性较低。
New START协议第九部分中的《第四项商定声明》明确定义了“密封环境的重型轰炸机”,即经过全面密封处理以保护其免受灰尘、湿度、阳光和极端温度等环境因素影响的轰炸机。这一条款直接暗示,对重型轰炸机进行掩体保护不仅是允许的,而且也纳入了条约的核查框架。条约要求对此类环境密封轰炸机在储存设施(例如美国戴维斯·蒙森空军基地)进行一次性展示,以确认其不含核武器。随后的核查则通过外部观察来确认防篡改密封条保持完好。
有这一款定义在,结论就可以出来了:俄罗斯首先是没有足够大、足够多的机库把这些战略资产全放进去(美国也没有),也没有料到会有人居然敢对这类战略资产同时下狠手。
2025年5月17日拍摄的卫星图像,显示了过去一年俄罗斯在克里米亚半岛别尔别克空军基地建造的加固飞机掩体
原因到底是什么?
首先,硬化飞机掩体的成本和可用性:
建造硬化飞机掩体是一项极其昂贵的投资。尽管俄罗斯自2017年叙利亚赫梅米姆空军基地遭小型无人机袭击后就已意识到空军基地面临的无人机威胁,且俄罗斯国防部长安德烈·别洛乌索夫也公开表示计划建造掩体,但实际可观察到的建设进展缓慢,且主要集中于保护靠近乌克兰前线的战术飞机。这表明俄罗斯优先考虑的是眼前的战术需求,而非对战略轰炸机进行广泛保护。
这也暗示了俄军战略优先级的调整:将眼前的作战需求置于对战略轰炸机进行全面、长期保护之上,特别是那些此前被认为在俄罗斯腹地深处安全的基地。俄罗斯未能充分掩护其战略轰炸机,大概率是国防预算受限、战时优先事项冲突以及对不断演变的不对称威胁判断失误的直接后果。这凸显了即使是对于构成核三位一体一部分的高价值战略资产,经济现实和即时作战需求也会凌驾于最佳防护措施之上。因此,“蜘蛛网”袭击利用了一个已知但未解决的漏洞,该漏洞源于这些经济和战略优先级的选择,展示了资源分配决策对军事准备和韧性的实际影响。
其次,历史部署实践与遗留基础设施:
俄罗斯的大部分战略轰炸机队(Tu-95、Tu-22M、Tu-160)都是苏联时代的飞机。这些空军基地及其相关基础设施,包括停放安排,很可能反映了冷战时期的设计理念和威胁认知。在冷战期间,战略轰炸机面临的主要威胁被认为是常规空袭或洲际弹道导弹。在这种情况下,将飞机分散部署在广阔的领土上或依赖主动防空可能比为每架飞机建造独立的硬化掩体更受优先考虑,特别是对于那些位于苏联腹地的飞机,因为“战略纵深”被认为是天然的防御。缺乏普遍的硬化掩体表明,此前的威胁评估并未预见到需要防御小型、远程且难以探测的无人机攻击。
俄罗斯的战略轰炸机队及其相关空军基地基础设施在很大程度上早于现代无人机战争的广泛普及。这些基地的设计,包括露天停放,可能反映了冷战时期的战略思维,当时对深层战略资产的主要威胁不同,而“战略纵深”被认为足以提供保护。然而,“蜘蛛网”袭击深入西伯利亚4000多千米,从根本上挑战了这一长期存在的假设。尽管此前发生过无人机袭击事件,但俄罗斯仍持续依赖露天停放,这表明其在基础设施适应和威胁评估方面存在惯性,未能及时应对非对称作战能力快速发展带来的挑战。这种情况凸显了遗留基础设施和根深蒂固的威胁认知在面对快速演变的军事技术时可能造成的重大脆弱性。它表明,即使是主要大国的军事规划者,在适应新的战争范式方面也可能行动迟缓,特别是当这需要对现有基础设施进行昂贵的全面改造时。“蜘蛛网”袭击暴露了这种历史和认知滞后所造成的关键漏洞,表明过去关于庇护所的假设在无人机无处不在且具备远程打击能力的时代已不再有效。
在“蜘蛛网”袭击之前,像别拉亚这样位于西伯利亚腹地的空军基地,“被认为远在乌克兰打击范围之外”。这清楚地表明,俄罗斯严重误判了乌克兰无人机快速发展的航程、复杂程度以及进行秘密深度打击的能力。即使在乌克兰此前对恩格斯空军基地(一个主要的战略轰炸机枢纽)进行无人机袭击之后,俄罗斯的主要应对措施也只是将轰炸机转移到奥列尼亚等其他更远的基地,而不是投资于现有设施的广泛加固。这表明俄罗斯仍然错误地认为地理距离本身足以对抗不断演变、加剧的威胁。
最后,后勤考量与维护需求:
大型战略轰炸机的日常维护、保养和飞行前操作通常需要大量的开放空间,以便飞机移动、发动机试车以及地勤人员和专用设备不受阻碍地接近。为整个机队建造大量的硬化机库可能会使这些日常后勤和维护程序复杂化,从而影响作战准备和效率。此外,像佳吉列沃这样的基地,作为所有类型俄罗斯战略轰炸机的主要维修设施,可能需要露天进行某些维修和训练活动,这本身就会大大增加它们的脆弱性。
值得注意的是,许多俄罗斯军事博主和分析人士曾“一再警告飞机露天停放的危险”,并公开批评国防部“未能从之前的袭击中汲取教训并保护轰炸机”。这表明,暴露战略资产的脆弱性在俄罗斯军事圈内并非未知问题,而是领导层未能解决的问题。这些军事评论员在“蜘蛛网”袭击后发出的强烈抗议与批评,凸显了他们认为的疏忽以及部队防护失败的严重性。但参考俄罗斯特工日常会把毕业合影放到网上的精神松弛度,这种抗议大概率起不到什么作用。
眼下,战略轰炸机刚被炸完,防护重重的克里米亚大桥又挨炸了,根据现场视频,大概率是乌克兰自杀式无人潜航器干的,但爆炸当量远没有乌克兰宣称的一吨多炸药那么夸张。
一些思绪
炸铁路,炸战略轰炸机,炸克里米亚大桥。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只会让乌克兰损失更多的“缓冲区”领土。从战略视角来看,这是一系列得不偿失的操作,而且在客观上也带了一个坏头,如此这般,明天会不会有来自拉美地区的黑帮成员因为被美国缴了几吨非法化学品,花几千美元,买十个无人机去炸一下墨西哥湾沿岸的美国战略资产?
几百美元一架的无人机,几万美元一艘的无人潜航器,就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这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在技术飞速进步的现实之下,没有日夜防贼的道理,只能是见到贼就往死里打。
根据可信消息源,乌克兰在最新一次计划中的伊斯坦布尔会谈中将提出“和平条件”:全面停火30天、战俘交换原则上是不计算比例释放所有人、泽连斯基和普京直接会晤、对乌克兰军队没有任何限制、不承认领土丢失、俄罗斯支付赔偿金。这也说明有记忆的连续博弈与事件独立的单次博弈策略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道理,在俄罗斯人这里根本讲不通。普京对西方,那是被骗千遍,虽九死其未悔。这没准是从彼得大帝时期就开始的俄国人的通病。相比之下,某国是记账的,所有的事情都会一一记录在案……
当今年代,以色列的传呼机,乌克兰的集装箱,世界战场上各种非对称战法层出不穷。可以想见,对于冷眼旁观的东方大国来说,数目繁多的新研究课题已经在立项赶来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