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铁腕对付非法移民进一步撕裂美国社会(图)

美西时间6月13日，由联邦移民与海关执法局等联邦机构在加利福尼亚州对非法移民点实施突击而引发的冲突已满一周。这场冲突不仅没有看到很快平息的征兆，反而像星火燎原一样，从加州首府洛杉矶扩散到全美24座城市，包括旧金山、达拉斯奥斯汀乃至纽约和华盛顿等。尽管抗议者强烈反对联邦政府强行驱逐非法移民，但是，已动用国民警卫队和部分海军陆战队的特朗普总统威胁将援引《反叛乱法》，授权武装力量以更强硬的方式弹压抗议者。

当天，美国上诉法院暂停头晚联邦法官要求特朗普将国民警卫队指挥权归还的裁决，无疑使特朗普的铁腕行动获得了法律保护伞。这场围绕移民政策而引发的“另类内战”暴露了复杂的美国国情社情和利益博弈，考验着特朗普和共和党的执政前途。虽然这场风波大概率不会引发真正的美国内战，一如2024年好莱坞推出的政治预言片《美国内战》所呈现的场景和结局，但是，进一步撕裂美国社会是不言而喻的。

6月6日，联邦执法人员奉命在加州洛杉矶县实施针对非法移民的抓捕行动，突击了至少七处场所并抓捕44人。当晚，500名抗议者聚集洛杉矶市中心，执法人员则用催泪瓦斯、震爆弹和橡皮子弹弹压。7日，加州派拉蒙市爆发联邦执法人员与抗议者的暴力冲突。鉴于抓捕非法移民的行动受阻，特朗普签署总统备忘录，以“解放洛杉矶”为名绕过加州州长纽森，向洛杉矶派驻2000名州国民警卫队人员。

这是自1965年以来，美国总统首次未经州行政主官请求而“越级”启动一个州的国民警卫队。8日，特朗普更是威胁将出动700名海军陆战队开赴加州以便“保护联邦财产”。特朗普对加州的一系列行政施压，点燃了这场美国“内乱”的导火索，也引发新的宪政危机。

9日，纽森和加州总检察长邦塔向法院提交临时限制令动议，请求法院阻止联邦政府动用州国民警卫队和国防军参与执法，但是，加州一联邦法官驳回这一动议，决定三天后举行听证会。10日，由于几天来不断有人被捕，洛杉矶市长巴斯宣布在市中心约一平方英里的区域实施宵禁。紧接着，华盛顿州第二大城市斯波坎市也因示威者抗议移民和海关执法局而被宣布实施宵禁……

纵观一周来的各方表态及舆论走势，这次波及全美的非法移民处置争端，折射出多重深层矛盾和权力博弈，也直观地体现了美国政治极化和社会分裂的现实。

首先，这是一场事关移民是非与功过的观念大碰撞。美国是一个通过移民活动而建立的多元一体联邦制国家，也是依靠持续不断的移民保持发展与繁荣、创新与活力的独特国度。没有大规模的移民浪潮就没有美国的诞生，没有长期的移民贡献也没有美国的强大。特朗普本身也是德国移民的后代。6月5日，德国新任总理默茨首访美国时，意味深长地向特朗普赠送了一帧金框镶嵌的特别礼物——他祖父弗里德里希在德国卡尔斯塔特的出生证。

默茨的委婉规劝和特朗普的移民后代身份，无法冲淡美国社会围绕移民问题而产生的严重撕裂。特朗普等保守主义者，以及共和党为代表的遵从市场经济法则和社会达尔文主义者认为，美国移民门槛太低，导致大量低质量移民乃至非法移民混入，不仅抢走美国人的饭碗，摊薄美国人的福利，还稀释着对美国的认同与忠诚，并导致美国白人地位和影响力的持续下降与衰落。因此，特朗普在第二次竞选总统时承诺一旦执政即将所有非法移民赶走，将美国人特别是白人失去的工作和福利抢回来。

但是，观点对立者尤其是主张尊重文化多元、重视普遍人权的民主党人认为，移民激活了美国经济，尤其是能提供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进而支撑美国的服务业、运输业、建筑业和制造业，因此不能歧视移民，更不能驱赶移民。其次，即便部分移民非法入境，但他们落地生根后守法合规，自食其力，甚至成家立业，成为美国社会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强行驱逐非法移民，不仅伤害美国产业和经济发展，而且引发家庭解体、妻离子散等人道危机。

其次，这是一场联邦利益与地方利益整体博弈的局部棋局。这次危机首先在加州引爆，体现了联邦政府与经济大州的利益位差和不同算计。此前，高度依赖贸易的加州就旗帜鲜明地反对特朗普的关税政策，移民争端不过是延续了既有矛盾，加剧了既往对立。加州是美国第一经济大州，贡献了全美GDP的14%。加州经济发展长期依赖各种移民，因而被视为长期庇护非法移民的堡垒。据非正式统计，加州非法移民多达230万人，约占全美非法移民总量的20%，加州人口的5.9%，高于全国水平，且74%属于劳动年龄。如驱逐大量非法移民，将使加州企业用工成本激增甚至无人可用，导致经济低迷乃至衰落。因此，加州政治和商业精英始终抵制联邦的整肃移民措施。关税战已使加州损失400多亿美元，并激化了底层移民劳工与本土工人的矛盾，而驱逐移民无疑会让加州经济雪上加霜。

加州既是美国利税大户，也是中央财政转移重镇，双方彼此依存度都很高。但是，为了攻克这个非法移民的“庇护堡垒”，进而在全国推动移民新政，特朗普政府以加州“反能源、放任罪犯、庇护非法移民”为由，打算从6月13日起大幅削减联邦资金拨款。纽森则强调加州每年上缴联邦财政高达800多亿美元而远多于联邦拨款，威胁将停止上交联邦税款。联邦政府与加州长期积累的矛盾，被特朗普的激进移民政策进一步激化，最终因联邦执法人员强行抓人而引爆。

其三，这是一场联邦执法与地方自治的权力争端。美国是联邦制国家，中央和地方分权制衡堪称泾渭分明且井水不犯河水。按理说，联邦政府负责外交与国防事务，也掌握边境口岸，因此对移民事务拥有绝对管辖权。但是，加州作为最大移民州向来以强调独立和自治而著名，尤其反对联邦政府在移民、环保和教育等事关民生与发展的议题上干预地方事务，甚至在2017年通过《加州价值法案》，拒绝与联邦当局共享移民数据，抵制联邦机构协助遣返要求。

此次冲突也是一场情与理、权与法的冲突。加州人于情于理不接受联邦政府罔顾历史与现实、十分不近人情也不讲人权地驱逐移民，更质疑他们在执法期间手续不全、手法粗暴而且扩大打击面。引人瞩目的是，纽森指责特朗普没有获得他本人请求而单方面调动国民警卫队，属于违宪行为。此外，派遣海军陆战队也被认为违反军人不得干预民政事务的宪法原则。加州总检察长办公室也表示，联邦政府动用军队的行为是“非法的”，剥夺了州政府调动国民警卫队的权力，加剧了紧张局势。

其四，这是一场特朗普与纽森之间的强人“树威之战”。特朗普和纽森都是美国这个民主社会的“吉利斯马”型也即魅力型领导人，区别在于前者属于共和党，后者属于民主党；前者身居总统高位，后者为一方实力诸侯。纽森家世显赫，曾两任旧金山市市长，2018年后两次执掌加州帅印，是民主党内执政经验丰富、关系网络庞大的激进派新锐，也是2028年总统大选的民主党热门候选人。尤其是，年富力强的纽森未来继续从政只有问鼎白宫这条路，他与特朗普的硬刚甚至被称为下届总统选举的提前预演。

特朗普的强势风格众所周知，而有评论家分析说，纽森正在以特朗普的方式挑战特朗普以便成为下一个特朗普。两个强人或硬汉间的角逐并非始于今天，而是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就已针尖对麦芒。特朗普自重返白宫后，纽森既属于特朗普对立阵营，又掌握地方自治大权，所以在重大问题上不断犯上，处处与特朗普对着干。今年1月加州山火爆发，特朗普指责纽森失职并威胁切断联邦救灾拨款，纽森则抨击特朗普“将气候问题政治化”。4月特朗普发动关税战，纽森强烈谴责和反对，并指示州检察官起诉联邦政府，在各州打响状告白宫的第一炮。针对特朗普发出的逮捕威胁，纽森高声激将，试图倒逼特朗普政府出手，而一旦成为阶下囚，无疑将为自己和民主党赚取大量悲情粉丝。

其五，这是一场民主党与共和党的中期选举前哨战。特朗普对非法移民的雷霆行动招致不少民主党议员的抨击，非常符合情理。加州历来是民主党的大本营和关键票仓之一，也是共和党最难啃的硬骨头。此次特朗普下令拿加州开刀整治移民痼疾，期望通过攻破这个“无法无天”的堡垒来兑现竞选诺言，确立权威并在气势上挫败民主党，在投票来源上削弱民主党，扩大去年总统竞选所占据的压倒性优势，为共和党在2026年的中期选举奠定守擂胜利的基础，也为四年后的新一届总统选举扫清障碍。

边境安全是2024年大选中特朗普最受欢迎的议题之一，而他最终率领共和党大比分战胜对手，不仅预示着他和共和党深得人心，也预示着他必须在移民问题上有所作为而兑现诺言，也必须给多数选民一个理由，让他们在2026年国会中期选举和2028年总统选举中继续支持共和党而不是民主党。

总统越过州长直接调动军队是否违背美国法律，冲突各方势必因政治立场而各执一词。作为旁观者，大家可能不会忘记1957年的小石城经典案例：由于反对赋予黑人平等权利的右翼州长调动国民警卫队封锁学校，吓阻黑人学生进校，时任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在与州长磋商无果后，下令将州国民警卫队“联邦化”，褫夺州长的兵权，调走国民警卫队并派遣参加过二战的王牌空降101师官兵保护黑人学生入校。

这一历史事件成为美国平权运动的标志性和里程碑操作，现场照片曾被美国国务院悬挂在驻外使领馆的墙上，用于自警也用于对外炫耀。半个多世纪后，州国民警卫队和联邦军队的作用再次成为美国处理内政危机的焦点，但是，美国政治和社会分裂与极化的程度，也许比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更加突出和尖锐，而美国的包容与自信，开放与进步，似乎与当时已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态势。

加州反弹最为强烈而成为此轮冲突的风口浪尖，显然并不代表着全美各州对移民特别是非法移民都持同等尺度的政策与情感，但是，它肯定是美国社会的一个缩影。特朗普强势的移民政策是个系统工程，服务于“让美国再次伟大”这一主张，但是，最终如何收场，不妨让时间来给出答案。